弥世华棠

Kill Me Like You Kill Time.

  • 是其他世界线的,将爱意扭曲成杀意的疯子太宰治


一直以来,我都是一个被蛀空的人。

我常常在莫名其妙的时刻,不停地喃喃自语:“好饿、好饿。”仿佛我的胃囊里什么都没有,或者根本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。

也许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空心的人。空气从鼻腔里钻进,立刻走过肺泡和气管,又从鼻子里溜走了。就连食物都会变成废物,什么都不会留下。就算所有内脏都被血液和汁液浸泡,也是“空空如也”。

我伸出手,触碰被绷带缠紧的左胸,几乎感受不到一点动静。有时候我真想撕开层层皮肤,去看看那里到底还有没有心脏。可是想要从这里下刀,总是会一不小心就切在肋骨上,那些骨头就如同惨白的牢笼,始终囚禁着我,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。

可我仍然是空的。

我拼命寻找着,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填满我。

也许我可以吃下无数的东西,可是那些黏糊糊又散发着恶心气味的、被称作“食物”的东西,已经让我反胃呕吐不已了。也许我可以吞下无数的纸浆,让它们堆积起来,甚至让它们占据呼吸的通道。可是,那只能给我带来痛苦,无穷无尽的、令人窒息的痛苦,并且越发让我感受到,我就如同一个破了洞的口袋,怎么也填不满;也许我也可以随便喝下涂装用的镀金液,可是,那只能将我的内脏一点点地溶解掉,让我最终以一副空壳的状态死去。

当我投入水中,水压的挤压感,从四面八方不留空隙涌来的水流就如同正在紧紧地拥抱我一样,像是要将我掐碎一般,湍急的河流。只要我张开嘴,这副躯体就会被清澈的活水彻底洗净。我的身体会被水填满,慢慢地沉进河底。

这样,我就“真的”被填满了吗?

并没有,在我开始寻求死亡的第一刻,我就明白但刻意故意忽略了一个事实,死去的人,瘫软而又扁平。血液会从切口中流干,胰脏会一声不吭地悄悄融化,肌肤和血肉会被大地啃食殆尽,最后连白骨都不会剩下。

这不仅仅是空了,这是连盛水的器皿都一同被打碎了。

可我或许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。因为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空心的感觉。像是被掏出所有棉絮的布娃娃。像是被猛地打了然后碎裂出一个孔洞的玻璃窗。我只能说:“好饿、好饿。”然后被愤怒和恐惧——还有那一点点可笑的希望——驱使着,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以吞噬的东西。

当物质再也无法填补我的空缺,我就开始找寻其它不同的东西。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洞,开始吞下那些没有实体的存在,就像是情感、意识,诸如此类的东西。但我认为,正常世界里并没有我所需要的东西,不然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我至今都无法被满足,于是我将目光投向黑暗的角落:

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诊所。但我知道它背后的黑暗,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。

我再一次划破了身上某一条动脉,流着血倒在诊所的门口。在恍惚之间,我听见人的声音,感觉到自己被人的手搬动着,“计划成功了。”

于是,就这样,我见到了森先生。后来,成为了森先生的“命运共同体”。

当那把银色的手术刀割破先代的咽喉时,溅起的鲜血放射性地泼洒在了花纹繁复的壁毯之上。先代的喉咙里发出干涸的、混杂着咕嘟嘟的血液声的、意义不明的声音,凹陷而又干瘪的眼眶里的眼珠就像是快要掉出来了一样。他的身体很快就不再起伏,而那始终缠绕在他四周的,那股腐烂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浓烈。死了,先代死了,被森先生杀死了。我瞪大了眼睛看着,这不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,但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。可是,这样就结束了。死去的先代只是一段枯朽的木柴,不会发出声音,也没有气息。无聊极了。

可是森先生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。他转过头来,用愉快的声音对我说:“只有当你亲手左右生命的时候,你才会体会到乐趣。”

“乐趣是什么?”

“那会是一种在身体里疯狂膨胀着的、简直就要把人撑破的感觉哦。”森先生这样对我说。我看着他脸上的微笑,扯动了一下嘴角,试图模仿。最后或许只能挤出来一个古怪的表情。就如同我无法理解乐趣,我同样也无法笑起来。这或许,就是我一直以来缺失的东西?

森先生教会了我如何开枪,却又只是叫我坐在监控前观看拷问室里上演的剧情。我木然地看着那些黑漆漆的血液,没有声音的尖叫,就像是在看着鱼缸里的金鱼。终于有一天,我受不了这种枯燥,推开了拷问室的门,对着那个坐在椅子上奄奄一息、吐出了所有情报后再也没有价值的囚犯——

开了枪。

倏忽之间,他的脑袋不见了,只剩下一截血肉模糊的颈首。因为我开了一枪又一枪,直到所有子弹被打空。我听见空气爆破的声响震耳欲聋,随之而来的后坐力震得我的虎口发麻。但我最在意的,只有那一瞬间,在我心底,如同爆炸一般的感觉。强烈的电流席卷了我的全身,我丢掉枪,鼻腔里全都是散不去的硝烟味道,我的脸部开始抽搐,我发出了自己从未发出的声音——我开始大笑,像是希望吐出一切空气一般疯狂地笑,像是尖叫一样地笑,好像自己的喉咙里被塞了子弹一样痛苦地拼命地用力地笑,直到快要缺氧晕厥。

——“死了,这么简单地就死了?”

尸体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了,上一秒还在用力撕扯着眼部肌肉,以青筋暴起的程度死死咬着嘴中破布的生物,只需要一枚小小的金属制品,就能将它变成一个完全的“空洞”。我亲手将它从世界中,抹杀了。它再也不存在,也从来都不曾存在。就用这双贫瘠的双手,就凭我这样虚无的幻影。

这真是一种乐趣。

如同“造物主”一般的乐趣。

 

而我开始像染上毒瘾一般,再也无法戒断这种乐趣。杀死他人那一瞬间带来的快感,巨大而又寿命短暂。当那清晰的血腥味从鼻尖散去后,如同坠崖一般的空洞感就会像海啸一样袭来。但是,只要有那一瞬间“被填满”的感觉就够了,只要永远都能够杀死他人,哪怕需求的尸体数量越来越多,只要有那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。一直缩居在黑暗中的我,第一次见到了光芒。如果说那是一种拯救,一种希望,也是可以的。

我同样开始沉溺于“差一点就会死去”的感觉中,这实际上很好理解吧,明明我也属于如此轻易就会被杀死的人类,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死去,于是每一次的求死都变成了一场赌博游戏。我就好像是揪着花瓣的少女一般,喃喃自语地问道:“会死吗?”“不会死吗?”当敌人的子弹划过我的面颊,只留下线状的血痕时,我就如同即将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浮出水面吸入了空气,感到非常非常的,满足,而又寂寞。

这是我赖以生存的两种游戏。但我同样明白这游戏总有一天也会不再有趣,因为我的耐药性在森先生的培养下越来越好,毒//品会对我失去作用的那一天也肯定很快就会来到。所以我只能祈求,在我再一次被黑雾吞噬之前,就轻易地死去。你看,瘾君子最好的归宿,不就是在绝妙的虚幻幸福感之中死去吗?

 

后来,当我一如既往地向着那个GSS的成员开枪的时候,却头一次被阻止了。

是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鬼。从旁边抓住了我的枪,叫我住手,不要再对尸体浪费子弹。

在Mafia的时候,人人都知道我是森先生的同党,无论内心是否情愿,他们都不敢抬起头来正视我。就算我随便地制造出小山堆一般的尸体,他们也未曾言语。或许,他们认为这才是正常的,或许,他们认为我早就无可救药。所以,就算我深陷毒瘾之中,他们都只是冷漠而敬畏地仰视我,或者像森先生那样,给予我更加诱人的药品以便操纵我。

我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想:“一般人都会这样想的吧。”但是,这真的是一般人吗?如果放在那个正常有序的世界里,一般人只会尖叫着逃跑吧。所以,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吗?但是,为什么他可以那样简单地就阻止我,在我攫取着对我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,就用一只手阻止了我?

我开始感到茫然,就像是刚刚被生下来一样茫然。按理来说,在我停止扣动扳机之后,那种令人窒息的“失去”的感觉就会立刻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,让我焦躁不安,精神恍惚,浑身颤抖,直到再一次割伤自己用痛苦恢复理智。可是,这一刻,我只是感到不明白。

 

无法杀死别人的时候,我就伤残自己,像吸血鬼一样渴望着鲜血。我不仅将自己的额头凑在敌人的枪口上,用哀求的目光祈祷死亡,还乐于将自己亲手送进最麻烦的困境之中,获得最讨厌的疼痛感。就算是讨厌,也已经无法离开了。我是那样瘦削,脆弱的精神也再无法让我进入深度睡眠。或许,稍有不慎就会猝死了,那样也不坏。因为,我重新回到了“空”之中。杀人也好,差点被杀死也好,对于它们能够带来的快感,我已经逐渐麻木了。而在那之后带来的空虚的感受,甚至要比从前更加猛烈,更加疯狂。

而那种“想要吞下一切”的感觉,也渐渐地指向了,一个人。

八十八日的战争,我不记得那是第几日,但我记得那天我杀了多少个人。在那个家伙的协助下,歼灭全部敌人变成了非常容易的事情。在染血的戏剧暂时中止的时候,我丢掉手中那把接近打坏的枪,带着些许还在流血的伤口,站在战场中央。

我环视四周,地上的砖石缝隙中渗进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,远处的爆炸造成的火焰还在安静地燃烧,如同落日一般的颜色。天空中的乌鸦发出聒噪的声音盘旋着飞来了,那堆即将腐烂的尸山就是它们的飨宴。还没有死在敌人攻击下的部下都被遣去打扫战场,在我视线所及之处,只剩下我,和他。

中也。他坐在战争的残骸边上,衣服被鲜血和尘埃腐蚀了。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灰尘,他闭着眼睛,像是刚跑完长跑的中学生一样用力地呼吸着。看起来那样寻常,却又非同凡响。

我近乎痴迷地看着他,看见他睁开了眼睛,朝着我的方向,抬起了右手。

我的呼吸猛地停滞了——虽然我明明很清楚他只是在叫我过去——可是,在那一刹那,我却以为他的手中正拿着手枪——虽然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屑用手枪——正毫不犹豫地向我扣动扳机,而我就那样死在了他的枪口之下。因为,在那一刻,我感受到,我的胸腔就像是被完全贯穿了一样,从前胸到后背的肌肤,都像是被一把无比锋利的利器刺穿了,而利器又毫不留情地离开了我的身体,连带着撕裂的血液和红肉——

空洞。我的身体上长出了无穷大的空洞。黑色的空洞越来越巨大,吞没了我的身体,吞没了我的脸,而我就变成了黑洞。而我再也忍受不了,那想要吞噬的欲望:

我近乎踉跄地向他走去,不顾他惊讶的表情,蹲下来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肩膀,对上他注视的目光。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克制着不让自己做出疯狂的举动,牙齿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咔咔作响,因为我的神智都不再清醒,只有疯狂的话语在脑海中嚣叫:

“我感到很饿、很饿,那是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满足的饥饿的感觉,但如果能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吃掉,每一滴血都喝下,我或许就再也不会感受到饿。”

他确实没有向我开枪,而被爆炸般的饥饿感所驱使的我,重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枪,对准了他。距离如此之近,我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;没有犹豫,我向他扣动了扳机,射出的子弹毫不意外地被他用重力操纵全部都落在了在地上。

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,我知道我的行为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背叛,我知道他想要我告诉他我这么做的理由——

我将目光移向了他白皙的脖颈,如果不是我的手臂已经脱力,此时我一定会伸手掐住他的咽喉。我的声音从紧绷的喉咙里传出,变成了游丝般微弱的话语:

“我好饿。”

“我真想、杀了你。”

“如果把你的血肉都吞进腹中、那我是不是、就再也不会饿了。”

“不够……不够、就算把你完全吞噬,我都没有办法从这种‘空洞’的感觉中逃脱。”

“我永远都被虚无所诅咒,我永远都是如此残缺……”

我注视着他,我不知道为什么、从什么时候起,他会让我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,是某种强烈得甚于其余一切情感的感觉,而那种知觉,能够彻底烧毁我的大脑神经,在他身边的许多瞬间,我根本做不出任何理智的决定。这对于我来说,是一件极度恐怖的事情。

——他会让我失去理智,让如此依赖理智甚至以此为生的我失去理智,那么总有一天他就会让我死。

这样的认知让我兴奋地发抖,我似乎找到了属于我的唯一的解脱之路。我终于决定用尽全力激怒他,让他亲手杀死我,让他将我从这无止境的空洞之中拯救。

向他开出的枪,是指向我的,指向我这如同黑洞一般无光的瞳眸。

“所以、请你杀了我,让我解脱吧……”

“如果是你的话,一定可以杀死我吧……”

“求你了……”

我开始流泪,像是戒断症状中的病人一般浑身颤抖,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痛苦——

而他冷漠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地审视,最后离开了我。

他离开了我,甩手飞来他那把最常用的匕首,贯穿了我的心脏,没有回头。

我倒在灰尘之中,却幸福得如同飞入天堂。

 

——因为我就是这样一颗被虫蛀空的苹果,只有走向腐烂死亡的命运。


评论
热度(7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弥世华棠 / Powered by LOFTER